天空褪去了灿烂，留下一大段沉甸甸的浓色，压在人的心头。
医院内，许医生在护士的通知下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还担心叶小嘉会不走，但是没想到她这一次竟然那么痛快的就走了。
然而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不禁愣住了。那个坐在他位置上，一身清霜，眼眸冷淡的人不是叶小嘉是谁。
自己被抓包，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林小姐，你……你怎么在我的办公室？”
叶小嘉冷冷地看着他，“徐医生，你是想开着门跟我说事情，还是想关着门来说？”
徐医生听得心头一沉，随即又问：“林小姐最近是哪里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
徐医生轻轻垂眸，之后又问：“那是怎么不舒服？一阵一阵，还是一直不舒服？”
叶小嘉从他的座椅上起来，走到对面的桌沿，用着自己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一直不舒服。”
徐医生暗自叹气，知道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
“徐医生，你还打算这样跟我聊下去吗？”
徐医生转身关上了门，像是在做心理建设一样背对着她。好一阵后，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她。
“林小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叶小嘉这次是打定主意要知道全部的，所以有的是耐心。
“徐医生你躲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话已经很直白了，她不信他听不懂。
“林小姐，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还是那么执着？一定要紧紧抓住不放呢？”
“因为死去的人是我的妈妈。”叶小嘉的情绪隐隐激动，“如果你从小是由你的妈妈一个人带大，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吗？”
徐医生无法反驳她的话，只能迂回：“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妈妈只是希望你活得简单一点，不要跟她一样。”
叶小嘉猛地转过脸，用着一种希冀与绝望交错的眼神望着他，“在我妈妈死之前，你见过她？”
尘封已久的往事突然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在徐医生的脑海里暴风般掠过。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实习生，并不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只知道在查房的时候，跟一个面目慈善的女人见过面，她虽然生着病，身体很消瘦，可是精神却是极好的。
偶尔还能在他记录数据的时候，聊两句，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自己的女儿，说她很好看，很懂事，很孝顺。
可惜的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个女人的突然去世。
“林小姐，很多事情不是你和我说了能算数的，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是你和我都分不清楚的。”
叶小嘉知道他有所顾忌，想到之前护士曾问过她的话，她继续看着他，问：“徐医生，或许以前我没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或许我可以。”
徐医生诧异的看着她，“现在有？”
“对。”叶小嘉点头，“你难道没看新闻吗？我和顾盛爵……”
徐医生震惊了：“可是他不是和一个……”
“不，”叶小嘉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林念瞳，也是叶小嘉。”
徐医生呆住，好像是接受不了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竟然是同一人的事实。
叶小嘉站得笔直，像是十分自信。
徐医生思考了一番，不知道是被她的自信所感，还是被不堪受折磨的良心所迫，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林小姐……”他轻轻叹气，“当年我的确在你妈妈去世前见过她。”
“她跟你说了什么？”叶小嘉的脸色一变，急声问道。
“她好像有什么预感，那晚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希望我能带她转告你。‘人生很长，不要恨不要怨，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生活。’”
叶小嘉一听，眼眶就红了。她的妈妈，卑微的活了一辈子，到死还是那么善良。
不怨不恨，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徐医生说完后神情很悲伤，“相比你的妈妈，我真是窝囊透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小嘉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愤怒与厌弃。
许医生不敢看她，低着头继续说：“为了自己的前途，我自私的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了。纵然当初的我是没有选择，可是每每想到你的妈妈，每每看到你，我总是自惭形秽。我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与使命，但是我却放弃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还为了自保隐瞒了那么多年。”
叶小嘉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忏悔也无法让她选择原谅。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更对不起救死扶伤这四个大字。”
叶小嘉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无声流下来。她伸手擦掉了泪痕，忍住喉咙的梗咽，又问：“那你知道是谁取了我妈妈的氧气罩吗？”
徐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又苍凉一笑，“看来已经有人先告诉你了。”
顿了一下后，他继续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我只是去记录了数据，准备第二天又去的。进病房的时候，你妈妈的氧气罩已经被取了，而且她的心跳都没了。”
想到自己受尽了病痛折磨的妈妈最终是以这样凄凉的方式离开人世，叶小嘉的心就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生生剜开一样。
回忆这样的场景，对于徐医生自己来说也是心力交瘁。他这些年救治了很多人，但是仍旧无法救赎自己。
“林小姐，今天我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幕后的黑手，我都在这里等你，等你给我判定我该有的罪名。”
叶小嘉看着徐医生，虽然他的神情还是痛苦，可是却没之前那么浓烈，像是最沉重的那部分已经放下了。
她现在无法给他答案，诸多情绪像是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压抑得她呼吸困难。
默默地点头之后，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一出医院，就马不停蹄地拦下车，然后逃离了这里。
这个地方，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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