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毫无惭色。他是假好心么？他承认，可那又怎么样？沈其人难道就不是假好心？他意味深长的问沈其人道：“怎么，你现在后悔上了我的贼船了？现在下会不会晚了点？怎么说你也是不折不扣，为虎作伥的刽子手。”
沈其人青筋暴跳，最终颓然的一捶桌子低吼道：“我是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谋财害命的。”
苏宴的眼神猛的转深，如同要暴发的阴雨一样，转瞬也不过是耸耸肩，回他一个嘲弄的笑。眼瞅着沈其人脸色黑沉，不复往日的儒雅，马上就要发作，苏宴便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你放心，我只是把她当成一把刀，如今她所能发挥的作用都发挥完了，我会考虑手下留情，放她一马的，怎么说她以后也是我妻子不是？”
沈其人还是不作声，那种愤懑之色尽消，只剩下了颓然。苏宴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我会对她好的。”
沈其人幽幽的瞥了一眼苏宴，有气无力的道：“希望你言行如一。说到底，我有什么资格管你？毕竟那是你们的家事。”
这语气像极了怨妇，倒把苏宴逗乐了，道：“行，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他一向强硬，对人对事都极清冷，哪怕是对沈其人，也从来没亲近过，除了交易还是交易。
沈其人替苏宴做事，也算是职责范围之内，阴暗的违法的，从来没让沈其人涉足过，这也是沈其人能够容忍的范围。
但两人之间从来都是以钱作中介。所以苏宴从来不觉得他亏欠沈其人什么，
难得苏宴能说出一个亏欠来。
沈其人道：“你既说亏欠，那就偿还了吧。”
苏宴便靠到椅子上，道：“行，回头我就叫人把钱打到你帐上。”
沈其人气的瞪他一眼道：“你若真有这个心，那就偿还给阿蔷吧。”
苏宴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反对，沈其人便当他是默认。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沈其人道：“阿蔷的身体底子不太好，她年纪轻，从前饮食睡眠都不规律，又爱吃些垃圾没营养的食物，免疫力不高。这一胎又怀得……不太是时候，前期宫缩的太厉害，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再加上这回受到惊吓……总之，我建议她卧床休息，而且，最好暂时不要再同房。”
同房……
苏宴能说他还没能得手吗？
沈其人说的很凉薄。他是大夫，什么样的病人没遇到过，什么样的病人家属没遇到过，因此说这些话时，并不会因为对面的人是他亲近的人便有羞耻之意。
倒是苏宴很不自在。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觉得丢人，即使沈其人是他的朋友，有些话他也不愿意人尽皆知，因此最终只是化成一个刻薄的笑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禽兽到对一个孕妇动手。”
沈其人却比他还刻薄：“她不是孕妇，你对她下手照样是禽兽。”
苏宴冷厉的盯着沈其人。
沈其人却豁出去了，丝毫不惧的迎视着苏宴。两人无声的对峙了半晌，谁也没有服软的意思。苏宴哑然失笑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竟倒戈相向了。”
苏宴有许多朋友，可如同哥们一样的，却只有沈其人一个。他年少时怎么过来的，如何辛苦，如何孤寂，旁人或许不知，沈其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见他做这样心酸之态，他也就收敛了锋芒，别开视线道：“还是那句话，过去了的，就过去了，以后，你好好待阿蔷。”
又是这么一句。苏启航这么说，沈其人也这么说。
苏宴呵笑一声，没答话。他很想暴怒而起，把眼前这一张张伪善的脸都踢开。
凭什么他做什么就是穷形极恶？而苏劲呢？不管从前错的有多离谱，只需要摆出一副柔弱之态来便轻易的俘虏住众多看客，让他们对她大加怜悯和同情，把她从前所做轻轻一笔带过？
沈其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站不住脚，他当然不承认自己为色所迷，只咬着牙道：“我说过了，别伤及无辜，阿蔷肚子里的孩子是最无辜的。”他闭了闭眼，道：“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也等着她生完孩子之后再算。”
这算是沈其人最后的底限了吧。苏宴嘲弄的笑出声，站起身道：“呵呵。”
孩子，阿蔷，苏家……怎么样才算爱恨纠葛？怎么样才算清算？怎么样才算两讫？
爱恨纠葛？他和苏劲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苏宴回到病房时，苏劲已经睡着了。病房里的灯灭了，只在床头点了一盏昏黄的台灯，打在苏劲脸上，显得她的表情尤其的柔和、静美。
苏宴靠在门边，沉默的盯着床上的苏劲看。她的手臂似乎已经无碍，但她仍然左侧卧，右臂搭过来，抓着自己的左手。她佝楼着身子，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寻求着回到母亲子宫的安慰。
这是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让苏宴瞧着很是疲累。他想，在经历了刚才那样激烈挣扎、对峙的场面后，她的梦里会有什么？
恐惧、无助，还是愤怒和委屈？
苏宴得不到答案。
站的腿都麻了，苏宴才挪过来，坐到床边，盯着她安祥的睡颜好一会儿，才伸手替苏劲散开长发。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被处理过了。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掠过，苏劲只微微蹙了蹙眉，并没醒转。可见是不疼了。苏宴扯开唇角，无声的笑了下，做了一件很幼稚，却是他从前一直想做但从来没机会也没做过的事：他扯了扯苏劲的长发。
苏劲立时就吃痛哼了两声，看她眼皮转的飞快，似乎要醒，苏宴立时松了手，无意识的抚着苏劲的后背安抚的拍了拍。
等到苏劲再度睡沉，他才挨着苏劲躺下，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能抵抗这医院唯一的武器，也是让苏宴怀抱充实，不会胡思乱想的武器，更是抵抗黑暗中恐惧和失眠的武器。苏宴几乎是一闭眼，就陷入了昏沉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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