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观晋阳，一切事情都渐渐走了起色。经宋渊等人没日没夜的努力，疫情的来源终于查到，是老鼠。
没错，就是无处不见无洞不钻的老鼠。冬日寒凉，老鼠都不出门，往人床上爬，衣服里钻。尤其是军营中，老鼠就爱待在人多的暖和之地。
今日你穿的衣裳，可能被老鼠留了堆粪在上面；明日你吃的饭，可能刚刚被老鼠光顾。这样一来，不病才怪，被人发现也是怪。
宋渊等人实力表明，他真的很聪明。
小侯爷还是有些不解:“那老鼠一直有，为何现在就能让人得病？”
这点，宋渊也想知道。
“可能老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再把这些东西带给了人。”宋渊尽量避免投毒这个猜想，“恳请侯爷，带我去晋阳最脏，最乱，最阴暗潮湿的地方看一看，我想去寻一寻毒物的源头。”
于是三人裹得像三个大粽子一样出门，依照宋渊的话来说，不碰到那些老鼠就应该没事。
老侯爷年迈，怕身体不适，于是倚着门槛，看着自己养大的儿子，五味杂陈的道:“我还是没有把你培养成一个纨绔。”
话语中却没有半分欣喜。
“哼！老杂毛儿，你应该庆幸！你上梁不正没有把我这下梁带歪。”
侯爷叹口气，“去吧去吧，”然后转身，背影孤寂寒凉，最是人间冷暖处。
小侯爷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脸上划过一丝自责。
圣人所在风水宝地，与穷人待的地方是截然不同。他顺流而下，到达穷山恶水，满城的秽物被冲刷到这里，水色极黑，令人掩鼻的腥臭一阵一阵夺取他的鼻息，入眼的皆是疮痍。
这是西市旁边的河水，河水旁边有些一排一排的棚子，无家可归之人在这里安家落户。王皑心生怜悯，小侯爷却言没事，这儿安家的多半是些街头混混，或者是进过牢狱的犯人。脸上刺了字，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所以只能就在这儿。
“这些人怎么没得病？”
“这些人天天在臭水沟里活，早就百毒不侵了。而且，”小侯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谁关心他们的死活。”
他们继续往里走，尽量漠视周围人的目光，或贪婪，或求助。老鼠在这儿集中，来这儿不过一小会儿，他们已经起码看见有十只老鼠在上蹿下跳了。
最角落的一个小棚里，昏暗，潮湿，传来一阵一阵的腐臭味道。推开草门光进去的那一刻，几十双圆溜溜的眼睛朝这边看来，这些老鼠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目光还是可以辨别，这些老鼠体型硕大，同猫狗有的一拼，实在，骇人的很。
再往里面看，一具无头尸体静静躺着，身体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骨架被略显华丽的衣衫包裹着，粘稠且紫黑色血迹斑斑。显然不知道这具尸体已经在这儿躺多久了。而尸体，毫无疑问养出了这样硕大的老鼠。
“这应该就是病源了。”
宋渊还没来得及提醒，小侯爷已经拿起身上佩剑，挑了挑地上一摊尸体，眉头皱得老高:“这都是些什么，都吃完了，看都没得看。”
宋渊摸一把冷汗，仔细看了看那具尸体，胃里翻江倒海的同时，脑子突然清醒。因为眼前的景象。
那件衣服，他看过，而且记忆尤深。
“怎么，京城来的公子哥，受不了眼前这副惨相？”小侯爷歪嘴一笑，语气中有些戏谑的成分。
“在这种地方，什么病都来了。”王皑摇头丧脑。
小侯爷把手里的剑丢在地上，看样子是不打算要了，“真是便宜了他们，这把剑能换好多钱呢。”
“能换多少钱？”
小侯爷想了一会儿，脑壳都疼了，“好多好多钱呢。”
宋渊咧嘴一笑，“侯爷宝剑，值得大概就是一千两银子。看来侯爷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他狠狠还击，侯爷语塞。
这处大棚即刻焚毁，流浪汉都被赶走了。宋渊回到府上，同侯爷商定立刻命令全城百姓杀老鼠，见鼠就杀，先让它们绝迹一阵子，瘟疫也许就能好转。
他会在这儿待上好几个月，直到风浪过了，那个时候侯爷也应该好说话了。而自己，要一直在侯爷身边攒好人缘。
比如说，陪侯爷喝酒。
酒品识人性，酒色见人心。只有这个时候，宋渊才能确保他能套出一些话。
有自己老爹的酒桌，小侯爷从不参与，他移步去城隍庙看尸体去了——也是办公事。直到此事的老侯爷喝了一二口闷酒，有些欣慰也有些无奈。
“我还是没有把他培养成一个纨绔。”
“你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纨绔吗？”宋渊轻生道。
答案是肯定的，老侯爷叹道:“我老来得子，不求他成人中龙凤，只愿他归顺朝廷，那儿会给他很多钱，也有保障，只需把腰弯的低一些……只可惜这孩子就是要跟我反着来，真是让我生气。”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就全部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侯爷果然口是心非，同小侯爷一样。”今日他们去棚屋，见到一地流浪汉，侯爷明明面露恻隐，却还是嘴硬，最后又高傲的留了一把价值不斐的剑。
“哈哈哈！真应该把这小王八蛋塞回我家老娘们肚子里去！再迟我也不要了，断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娘们，宋渊咀嚼这…两个字，给老侯爷斟了杯酒，“一开始听您这口气，还以为您跟夫人关系不好……”
侯爷百无聊赖道:“有什么不好的，还行吧。她家境贫寒，一直觉得我轻视她；我又受不了她的小家子气，不管当初怎么死去活来惊天动地，今日也是天天吵架，唉，造孽啊！”
“那您后悔过吗？”宋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侯爷挑了挑眉，“当然会后悔。尤其是吵架的时候，但和好之后，又回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后悔。”
老娘们，是他能想到的永远最亲切的称呼，象征着无距离，象征着一辈子。
而自己的那位，已经不再自己面前，今生今世还能不能约定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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