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惊慌地揭开马车帘子，只见赵斯斯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而她周围的两个宫女已经被迷晕，火势渐渐蔓延开来，陈安没多想立刻吩咐下边的人扑火。
轻微的烟雾缭绕在马车间，赵斯斯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话也没有。
陈安隐约感到不对劲，这二小姐坏主意可多了去，想起了什么，陈安瞳孔一滞：“你！”
赵斯斯看着陈安，问：“那日我遇到林画，纠缠了一番，是有人故意安排吧，明知我情绪不稳，安排我忘记服避子药。会是谁呢？”
陈安下意识握紧腰间的佩剑，想到她如今不会武默默收回推回剑秉回鞘，摇头道：“我不知。”
瞬间想起了什么，陈安立刻吩咐整军不得再前行：“二小姐稍等，我们便在原地等皇上，有何事我们心平气静地坐下来好好说。”
赵斯斯听着听着便笑了，看着陈安的背影：“你自己不是知道吗，他来不了的，乌山崩塌三里路，就是大军都赶不过来。”
说着，赵斯斯已经掠过陈安走下马车，北风一个劲儿地往人骨子里钻，枯树差点被折断倒地，她身子单薄，狂风不留情地扯着那头乌发，那件紫色裘衣，她连站都站不稳。
陈安被不安的情绪填满，眼下所有人又不敢太靠近赵斯斯，身份有别，且她身怀六甲，稍有不慎京城真的可以血流成河。
“二小姐，你要做什么，属下可以代劳。”
赵斯斯扭头看了看陈安，陈安曾说，属下不希望王妃离开。
陈安也说，王妃离开王府又能去哪。
赵斯斯站着，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卷来乌云，像是在蛊惑她走向死亡，那嘶吼的北风越刮越大，冷得刺骨，陈安却瞧见她额间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
如此冷的冬日，这细汗不对劲，不对劲。
可马车的陈设以及里面吃食，包括赵斯斯身上的服饰和金步摇都是有宫人备至检查过的。
陈安慌了，转身：“太医！”
赵斯斯摆手示令，冷冷斥道：“不许靠近我！”
这一声训斥，陈安咬紧牙，没想太多，连忙递上剑：“二小姐扶着剑鞘，好走些。”
赵斯斯摆手，继续向前走，如果她现在后退就可以看到顾敬尧，就可以的。
可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后退。
她记得方爷说过，腹中的小殿下还只是个球，是个球便好，还没有知觉情感的，没有的。
没有便好，他若知道有她这么个恶毒心肠的娘亲定会很难过的。
萧其非赠送的玉髓链里，藏有落子药。
她刚才服下了，在马车里，就温水服的，她没心没肺的啊，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她不是好人的，从来都不是…
也记得，他们是在马车里圆房，很疼的，他半点怜惜没有。
也记得，今日是冬季十月十三，五年前的这一天，赵家军受令迫走渝川涯，全军覆没，十万具尸体横陈。
是他顾敬尧护顾渊登上皇位，她可以放下，她是可以的，她可以不怪顾敬尧的，可代价要用这份感情去抵，才能抵得清所有债。
此生不见顾敬尧，此生不爱顾敬尧，她才会有勇气面对事实。
大雪流污倾注，执拗的往一个方向吹，像是千万根炙热的利刃针扎进血肉，教她清醒，教她释怀一切，指引她走向另一个地方，那里有人在等她。
是她的亲人。
她一步一步，迈上覆了薄雪的山路，这是对她爱上顾敬尧的惩罚。
她不配。
她愿走一遭黄泉路，偿还这怎么也理不清的债。
陈安步步紧追，所有御林军的将士一时间拦在前方，单膝跪下：“还请二小姐下山！”
冬日的山，枯叶辗转下都是白濛濛的雪，耳畔来回响起这句话。
“还请二小姐下山！”
“还请二小姐下山！”
在同样的时间，隔三十里地，同样下着大雪，西楚执掌后宫的凤印碎成粉末，无声无息在同一瞬间。
赵斯斯每走一步便是像踩在刀刃上，小腹袭来钻心刺骨的痛，瞬间像是从心深处爆裂而来的腐蚀，骨血被生生剥离，风嘶吼地扯着她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她便会倒在地上。
裘衣覆下的雪，渐渐地落下鲜血，一滴一滴。
痛不欲生。
她闭了闭眼吸气，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连说话的力气也要她拼尽全力嘶哑地轻喃。
“顾敬尧，结束了。”
一池金谷，一碗汤圆，一座摘星楼，一句‘别怕，我在’，九督府全军，皇朝一夜翻覆，交颈缠绵，朝夕相处，总是蛊惑着她沉沦不愿清醒，她早就扼制不住太多感情流露，这错又该算谁头上，是她，是她不够狠心，是她没办法控制心底真实的反应。
东宫一往便胜人间无数，一道圣旨，入帝王家。
一心相许，万般不由人。
若有来世，鹊桥归路。
陈安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在赵斯斯身前：“赵斯斯，这对皇上不公平！”
看着那柄锋利无比的剑，赵斯斯双瞳有些干涩，微微眯了眯眼，只得浅笑掩饰：“又何曾对我公平，我明明告诉过他，不要再纠缠下去。”
风雪很快将陈安英挺的眉眼覆了白白一层霜，她看着陈安，看到了陈安的歇斯底里，看到了陈安模糊的泪水。
这个护卫大概第一次哭，大概第一次情绪失控。
小殿下…没了。
那些血残忍地落在雪中，落在眼底，彰示着这个女人的狠心！
她怎么狠心下得去手！
陈安狠狠握紧手中的剑，只要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杀掉这个女人，可陈安气归气，宁愿自杀都不会伤她分毫。
“赵斯斯！是你欠他，他是天帝皇室，军也只是他的下属，赵家的殊荣先帝不曾亏待过半分，认也只是他愿意认，他若不爱你，赵家军又算得了什么，你的这些行为全是倚仗他宠你！”
“你处处算计他，没他你早就被圣上暗杀无数次了，当初你若没有摄政王妃的身份，要你死的大有人在！”
“谁都可以伤害他，唯独你赵斯斯不行！”
唯独你赵斯斯不行。
赵斯斯没有说话，很安静地看着前方，看着前方的悬崖。
陈安丢下剑，比她先走到悬崖：“你跳，我大不了陪你一起死，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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