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给万松飞发了个短信，想让他把音乐工程文件发邮件过来，他把吉他收拾好，往肩上一挎，就跟就义似的每一步都踩实了往家走，路上他还心存侥幸——王潇玲有可能不在家，但这愿想还是在打开家门的瞬间宣告终结。王潇玲正坐餐椅上摆弄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朝叶寻看过来，叶寻那吉他包是黑色的，正好隐在背后黑暗的走廊中，她似乎是没看到，只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着手机。叶寻瞟了王潇玲好几眼，轻轻把手电筒搁在了玄关柜上，他脱鞋时都尽量不发出声音，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趁着王潇玲没关注自己，他全程面朝着王潇玲小步踮着走，期望自己的小身板能挡住背后这一大把吉他。
“你……你背着什么东西？”
王潇玲突然转过身来，叶寻一点防备都没有，又正正好走到她身后，躲都没处躲，他一瞬间瞳孔都放大了，脑子里突然出现某一次上物理课时的情形，切身体会到了物理老师说的“机械运动干不过光速”。
“是、是吉他，咳。”
叶寻开口不自觉地结巴了一下，听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为了不让自己气势落下风，他往前一步，硬是把吉他取下来立在身前给王潇玲看。王潇玲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有要伸手碰的意思，但从她表情看来，确实如叶寻所想，她对这东西不太满意。
“哪儿来的？”
“朋友送的。”
“罗程吗？”
“……”叶寻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乐队其余三人的关系，毕竟在王潇玲、或者说一般家长看来，只要你这“朋友”不是同学，那一律就是狐朋狗友。“不是，我们现在不在一个学校了。”
“哦，难怪，挺长时间没听你提起他了，那是现在的同学送的？”
“……嗯。”
叶寻含糊地答应了声，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申云竹也是一中的，只不过早他几届，勉强算得上是同学，他还跟罚站似的绷着神经，半天没听到动静，一抬头，发现王潇玲已经转过身去往手机上打字了，他思考了一秒，决定趁着这机会先逃过去，可刚迈出一步，王潇玲又开口了，使得他这一步差点左脚踩右脚，可真是大起大伏的几秒钟。
“哪个同学送的？没事送你吉他干什么？”
王潇玲打完字又转了过来，嫌弃地看了眼吉他道。
“你不认识的。”
“生日礼物？”
“嗯。”
叶寻看看吉他，王潇玲还真的没说错，这确实是生日礼物，只不过不是今年的，这么回答应该不能算是撒谎。
“有个爱好是好，但不要玩物丧志了，我看你也总玩电脑，有没有经常网上聊天啊？我也没管过你，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新闻上说了，网友都是骗子，知道了没。你舅舅家儿子，就是你表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绩特别好，高中也考上了一中，但就是那个时候走了弯路，喜欢上了玩电脑游戏，这一玩就玩坏了，本来挺聪明一个人，最后大学都没考上，就只上了个网校，人生都毁了。”王潇玲说完没等到叶寻回应，朝他看去，补充了句，“听到了没？”
“听到了。”
这故事叶寻从小听到大了，他的这位表哥从小学到高中都跟他是上的同一个学校，几乎每一个阶段他都得听叶召或者王潇玲说一遍这故事，他还小的时候跟这位表哥关系其实是不错的，大概也是因为总听这事，他后来面对表哥就不是那么自在了，以至于到现在起码有快四年，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王潇玲终于不再就吉他发表言论，叶寻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也没见王潇玲来拦他，他松了口气，快速跑进了自己房间，把门一锁，舒服多了。
寒假的最后几天，叶寻一直在闭关，每天睁眼吉他、乐谱，闭眼吉他、乐谱，他试了好多个版本，都是第一遍满意，但听第二遍就不满意，为此他又想了好久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从日升想到日落，姿势都不带变的，跟老僧入定了一样，要不是开学前一天不得不早睡，否则第二天起不来的话，他还能再想一个通宵。
“叶寻，你这歌叫什么？有歌词吗？”
叶寻做了一晚上被无数个自己逼问“到底哪里不满意”的噩梦，导致他在去学校报道的路上哈欠连天，对外界事物的所有感官灵敏度都降低了，要不是为了看时间才把手机拿出来，这条盛君兰发来的短信他大概得晚上才能看到。歌词、歌名，这两样东西又一次出现了，叶寻盯着屏幕，直到亮光黯淡下去，他不是没想过，是想不出，也不知怎么了，以前想歌词那真的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般顺畅，现在他这方面就是口枯井，挖不出哪怕一滴水来，就好像，去了趟海南，潜了趟水，他的话语都化作了呼出的气泡，融进了那片海域里，他再也带不回来了。
“我再想想吧，现在没头绪。”
“没事，你慢慢想，我就是整理电脑文件的时候发现你这歌的工程文件没有个正式名字，才想起问你的。”
叶寻把手机放了回去，转头看向窗外，以前他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一句话，具体的每个字是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说不出来的才是人生，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这个哀怨过往的阶段，但不管怎样，他还是不想以此为借口，他的想法仍是没变，没有歌词，只有音乐，光赌听众能听懂，那就太自私了，感情若是传达不出去，那就是失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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