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夭顿了顿，开始娓娓道来：“陈阿姨的前夫叫赵俊峰，退休前是西区支队的刑警，他喝酒很凶，每天下班都会找朋友组局，也因为这个失去了晋升的机会。十五年前他还在报案室工作，有一天他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拉着他喊救命，说有坏人想把自己抓走。当时那个地方离警察局只有五十米的距离，街上人也很多，赵俊峰低估了风险，因为他急着去喝酒。所以他就把警局位置指给了小女孩，当时警局门口停着巡逻车，他看到自己同事就坐在里面，于是就让小女孩去找那个叔叔，然后他就走了。第二天下午，他上厕所回来，刚好看见那个小女孩离开警局。同事告诉他，小女孩是来报案的，说被坏人欺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报案单刚填两行，抬头看见他进来，小女孩就放下纸笔离开了。”
王一博拿着那支白板笔，一个字都没有写。
“因为女孩认为警察帮不到自己，就像赵俊峰前一天晚上做的那样。她觉得自己会再次被放弃，所以……‘’
“不如不说。”
“不如不说。”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江迢闭上眼睛，感受到口中宛如咀嚼黄连般苦涩，“后来呢？”
“后来，赵俊峰尝试去找报案单上的那个名字，但很奇怪，数据库里没有，那个女孩就像是根本没上过户口一样。再后来，赵俊峰戒酒了，他和许阿姨……‘’
“我知道了。”江迢呼出一口气，说：“谢谢你。‘’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温柔的声音重新响起，“陈阿姨把当年的报案单拍给我了，她说赵俊峰一直在找这个女孩，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我可以发给你。‘’
江迢并不认为他需要那张只写了两行的报案单，那不过是一段悲伤故事的证明，而他已经目睹过太多的悲伤故事了，然而林舒夭又说，“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程林儿，我觉得有点奇怪……”
江迢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哪里奇怪？”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陶明追悼会当天，天空又下起绵绵细雨，气温很低，仿佛老天也在为一个尽心尽职的刑警牺牲，感到悲伤。
到场的大部分都是警察，大家穿着统一制服，互相传递着哀伤的眼神。
江迢看到陶明的妻子一身黑衣站在最前排，一手捧着花，另一只手牵着陶辰。
小朋友眼神空洞，表情无措，仿佛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遗体告别的最后，陶辰才放声大哭起来，悲恸的哭声像利剑一样刺穿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原本肃穆安静的队伍里陆续传出压抑的抽泣。
江迢抹掉脸上泪水，在队伍最后发现了林舒夭。
他第二次看林舒夭穿着一身黑衣，第一次还是在自己哥哥的葬礼上，一眼看过去，觉得她好像瘦了很多，可能是黑色衣服过于修身，林舒夭才显得瘦弱又孤独，她跟着队伍缓缓走出告别大厅。
江迢在想好要说什么之前就走了过去，“舒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想念而沙哑，“你怎么会来？‘’
林舒夭看了他一眼就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盯着被雨打湿的地面，说：“那天在公园，他烤了鸡翅递给我，还说了很多你的好话，他是个好人，所以我想来送送他。‘’
“他会知道的。”江迢低声说，“谢谢你。”
一阵静默。
“还没有线索吗？”
江迢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还在查。”
接着他问：“你呢？怎么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林舒夭的视线回到他脸上，恍惚笑了一下，“也还好，有点失眠而已。”
四目相对，江迢在林舒夭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伤，“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舒夭点了点头。
他尝试去理解林舒夭的表情，想着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又或者，弄错了什么?
可惜林舒夭并未给他展现更多信息，只是有些遗憾地说：“那个名字，我还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真是奇怪，我认识的人明明不多。”
“没关系，你不用费心思想这些。”江迢很想去牵她的手，但他克制住了，只因不愿饮鸩止渴。“你已经够累的了，案子的事交给我就好。”
林舒夭再次点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什么？”
“明明就有。”他语气像是开玩笑，“我说了你不适合撒谎。”
林舒夭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有被压抑着的焦躁，“既然你这么容易就能看穿我，为什么我说实话的时候你不相信呢？”
林舒夭已经转开了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先回去了。”
“等下。”
林舒夭似乎怔了一下，又回过头说：“还有事吗？”
“外面下着雨，伞你拿着，别等下淋到雨感冒了又得遭罪。‘’江迢将自己手里的伞递给她说道，“我跟他们的车回去，淋不着。”
“那我下次带给你。”林舒夭神色如常地补充道：“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江迢听到这句，感觉林舒夭突然间不高兴了，接着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晚上我去你那里拿。”他悲哀地发现大脑已经控制不了他的嘴，以及他想回到林舒夭身边的那种越来越强烈的冲动，“你晚上在家吗？”
林舒夭怔怔看着他，“在家。”
被当成替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偶尔想到才会痛一下，但是分开的话，他每分每秒都在痛。
“那我加完班去找你，”他望进林舒夭雾蒙蒙的眼底，“大概九，十点，可以吗？”
眸光重现，仿佛雾气散尽，林舒夭轻声说：“当然，那我在家等你。”
其余的警员们参加完追悼会就都回到单位，所有人都明白纪念战友最好的方式是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方能以此告慰亡灵。
回到局里，江迢看到严信诚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跟随对方进到小会议室里，反手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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