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的雪花落在眼眸之上，只觉得一片冷沁。明月动了动手指，努力从这浓浓的睡意中挣脱开来，奈何这梦魇纠缠得越紧，就像望不见底的深渊，透着满满的绝望。
“风郎，不——”
梦境里不断重复着那一段画面，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衫皎皎，站在山崖之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一缕轻烟，风雪过后，只余下一片虚无。
“风郎，风郎……”
她无助的呼唤散落在茫茫的山崖间，一声声回荡，却未有一句应答。
不知为何，在胸腔深处，那心脏跳动的地方，仿若被银针刺入，痛到了极致，不能言语。
“风郎，若是你死了，我定要这世上千万人陪葬。若是你死了，我定要毁了阴曹地府把你的魂魄夺回。若是你死了……”
喃喃的自语终究被呜咽止住，化作眼角的一滴泪珠。
明月颤颤，挣扎着醒来，望着这漫天的风雪，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原来，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过如此，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再坚强的外表也会支离破碎。
“明月，是你么？”
微弱的呼唤被风雪淹没，那般不真不切，让明月误以为是余梦未了的错觉。待到第二声呼唤响起，她才猛然站起，跌跌撞撞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崖底被白雪掩盖，几乎掩盖了山路。明月运起轻功飞身掠去，却被那杂乱的枯枝迷花了眼。
“风郎，你在哪？”
焦灼的声音被内力扩大，传得极远，空谷幽深，回音阵阵，依然不曾听到风郎的应答。
明月不敢久留，又朝前走了几步，怎知雪下的山路满是泥沙，一个晃神，已将她纤纤玉足吞噬了大半。明月见此，大惊失色，急急催动轻功，想要逃离。可困境丝毫没有改变，泥沙反倒因她的挣扎流动得愈快，不消片刻，就已吞没她大半个身子。
“风郎，是不是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你孤独一人，特地叫我去陪你？”
一声轻呵，明月放弃了挣扎，缓缓合上双眸，等待着泥沙将她淹没，带着她去见她的风郎。
“若是被旁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明月居然被这小小的流沙困死，恐怕会笑掉大牙吧。”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明月旋即睁开双眼，四处寻找着风郎的影子。
叶风苦笑，倒挂在树梢，朝她伸出手来：“乖，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温柔的话语无疑是阵阵春风拂过明月的心头。她点了点头，一双玉手紧紧握住叶风的手掌，待他用力拉扯之时，她便运起轻功，顺着他的力道跃出流沙。
“小心！”叶风一个错身，足尖轻点树枝，自空中接住她下落的身子，右脚向着树干一击，借力掠出流沙的范围，稳稳地落在那另一处。
明月像是忘记了一切，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她贪婪地吮吸着这近在咫尺的气息，将自己的身体同他贴得更近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相信，她所挚爱的男子依然活着。
“明月。”叶风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俊逸的面容有些苍白，“方才救你我已使出全力，现下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若是我们再耽搁下去，暴风雪来了，谁也活不了。”
说着，叶风已将明月放下，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明月闻言，羞红了脸，原本风骚的自己竟会因为叶风的一个拥抱变得如此扭捏，若放到平常，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今日，她突然有些感激这无常的命运，让她得以有机会能同风郎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人，没有旁人，也无须顾忌什么。
“暴风雪来了正好，你我都被埋了，去阴曹地府做一对**妻也不错。”
半开玩笑的话落在叶风耳中，他蹙了蹙眉，努力站起身来：“别说傻话了。现在我还不能死，还有很多事在等待着我。更何况……”
他顿了顿，垂眸凝视着身前的明月：“更何况，我也舍不得你死。”
明月呼吸一滞，一双杏目睁着大大的，那副纯真的模样倒真像是一个寻常的少女。风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若是没有这些江湖纷争，或许明月真的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吧。
“我看这里有些古怪，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了。”他故意扯开了话题，只身走在前面，明月也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永远不多不少隔着一步的距离。
“风郎，你是不是觉得遗憾？陪你跳下来的不是你的柔儿妹妹而是我？”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叶风一怔，脚步略顿，正巧被身后的明月撞上，一团温软如烙铁般印在他的背上。
“我……”他有些慌乱，不敢回头，沉吟了半晌，才迟疑地说道，“明月，你为何要这样想？无论是我、柔儿、婉儿、甚至是凌素，我们都与你不同。明月，你永远是最特别的一个。”
明月不解，歪着头瞅着叶风僵直的背影，低声嗫嚅：“有什么不同？你是嫌弃我比你大？一个半老徐娘还总是装成少女的模样？”
自嘲的话藏着一丝苦意，连明月自己都未曾察觉，眼泪已不可抑制地流出，染花了精致的妆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正对着明月的眼眸，“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顾忌，我们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就算说得再动听，依然会被所谓的现实，所谓的责任去牵绊。你跟我们不一样，在你眼里，爱就是爱，哪里有那么多顾忌。你会因为爱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你也会因为爱他，不去在乎金钱、权势或是这个天下。你只会因为爱而爱，就像飞蛾扑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继续。”
明月愣了愣，凝视着叶风的双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无常世事的她竟会被一个男子的言语打动，甚至连是不是谎言都无暇辩驳。这一刻，她只愿在他的怀中，听他平稳的心跳，同他一起相依到老。
“那么，风郎，你愿意做那个人么？”她埋首在叶风怀中，紧紧合上双眼，娇小的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听着那舒缓的心跳，感受着这炙热的温度。
叶风微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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