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三更时分了周念卿仍坐在灯下，两眼直直地盯着手里的夏袍，竟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两个多时辰。生的周念卿魔障了，青杏冒着挨骂的风险上前，“姑娘放手吧！六夫人不是好个惹的！”
“我不！”像被人狠狠地踩到，周念卿骤然跳了起来，桌上的烛火也像被她尖利的声音吓到，灯花连爆几下，乍然大亮瞬即又暗了下去，火苗连跳几跳竟摇晃着要灭。
青杏忙拿烛台下的蔓草青铜长簪挑了挑灯花，烛火才渐渐复明。见周念卿半张脸隐在灯影里，半明半暗的方才看似平静的脸竟有些扭曲，牙齿更是咬的‘咯咯’作响，正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青杏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周念卿却像没瞧见似的，抓起那件夏袍举到她眼前像是在追问青杏，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年我八岁，刚学会裁衣裳，就给表哥做了这样一件夏袍。我足足想了半年，才想出绣什么花样。又怕人瞧见，我就夜里偷偷躲在被子里绣，你当时还帮我偷偷攒蜡烛和灯油。你不记得了？又足足绣了半年，我才把这花样绣完。一件衣裳我足足用了一年的功夫，终于赶在表哥寿辰之前做完了。可我给他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一年里长了许多，这衣裳穿不下了。
我当时又气又伤心，一怒之下把衣裳扔了。这事儿被王妃知道后，她寻了个由头罚我跪祠堂，半夜表哥翻窗子进来，身上穿的正是我扔了的那件衣裳。明明短了半截，表哥却说好看，还说将来让我再给他做一件。总有一天，我们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出门，别人谁也不敢把我们怎样！如今……如今我如约做了一模一样的衣裳，可他……他……”
“孩子话当不得真的！”青杏上前扶住泪光闪闪的周念卿，虽然也是眼圈发红却强忍着泪意劝道：“姑娘一往情深，奴婢看六爷却未必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一拖这些年，不跟王妃开口。更不会……”更不会在青阳郡主府那样对您，更不会由着六夫人剪了您做的衣裳，六爷……这是要断了您的念想阿！
这些话在青杏心里翻腾半晌终究也不敢说出口，自家姑娘看着宽厚却最是心狠，这些年她一颗心都悬在六爷身上，劝深了难免被她恼恨。
随着青杏欲言又止，周念卿脸色忽青忽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他说过我们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他怎么会不把我放在心上？都是那些狐媚子，以前是容氏现在是林氏，还有那些不清不白的姨娘们，是她们挑拨的，要不然表哥怎么会不理我？她们都该死！”
聚雨初歇窗子都敞着，见周念卿两眼泛红，不管不顾地叫嚷，青杏吓的脸色惨白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她一个孤女要作死不打紧，自已老子、娘，全家好几十口人可都在府里当差。这些话要传出去一星半点，全家都得跟着她陪葬。
周念卿被青杏捂的透不过气，胸口闷胀，脑子倒清醒过来。扯下青杏的手，她渐渐平静下来，将那个破烂的夏袍仔细叠好，忽地问道：“那个林五是不是在天香庵静养？”
青杏点头，前些天她陪姑娘去青阳郡主府赏花时，听各家的下人们凑在一起说事非。事关六夫人的亲戚，她便多打听了几句。得知林五因为滑了胎，被郭家人嫌弃送到城外的天香庵。名为静养实则是……秦王的意思。当时周念卿只说了句不知羞耻，还告诫她不许在府中瞎说，怎么这会倒问起来了？
思量半晌，周念卿忽眯起眼睛笑道：“收拾一下，过几日我们去天香庵上香，求道吉祥符，再带些素什锦回来给姑母添菜。”
青杏愕然，天香庵桃花有名，符纸和素菜却极平常，姑娘放着那些大道场不去，怎么去那儿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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