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楚柏方才的感叹，宇文化及若有所指道：“楚兄觉得这运河壮举如何？”
“宇文大人这话可就问错人了。”
楚柏临窗负手而立，一身青衫飘逸，宛若谪仙临尘：“我不过一介武人，哪懂得什么政事？”
说话间，楚柏也是将目光了望远方，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喜欢那种一旷无余，满眼蔚蓝的感觉了……
“楚兄太过谦虚了！”
宇文化及呵呵一笑，偏过头望着沐浴海风，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的楚柏，道：“便是寻常百姓都会针对皇上开凿运河说上几句，似楚兄这等人杰，岂会不懂？”
就在这时！
一股微带腥咸的轻凉海风，就随着浪花，迎面扑来，打在舰壁上。
视线缓缓收回，楚柏的眉头微挑，旋即笑道：“那不知宇文大人觉得这开凿运河一事，于百姓而言是好还是坏？”
对于楚柏的反问，宇文化及则是不动声色：
“陛下这些年穷奢极欲，大兴土木，于沿岸广造行宫，致使盗贼四起，各地豪雄，纷纷揭竿起来，自立为王，这自然并非好事。”
“呵呵！”听到宇文化及的话，楚柏笑而不语。
随后话锋一转：“既是如此，宇文大人作为皇上最为信赖的大总管，为何不多劝欲其，说不得陛下有所明悟会放弃此举？”
楚柏这番话语，显然便是睁眼说瞎话，宇文阀与杨姓江山的关系如何，怕是明眼人一看便知。
若非朝堂之中宇文姓的势力根深蒂固的话，当初在逼得宇文阐退位之时，怕是就已能把宇文阀连根拔起，到如今杨广当上皇帝，宇文阀再次强大起来。
而杨广既能执掌大权，哪怕再宠信宇文阀，又岂会当真不知后者深藏的仇恨？
这不过是上位者之间的规则罢了，杨广需要宇文阀制衡其余三阀，而宇文阀也知这一点，所以二者间才会面上融洽，一旦这层心照不宣的规则被挑破，那便是到了真正的你死我活之刻。
“呵呵！”宇文化及却是宛若未觉，神色如常，轻声一笑道：
“楚兄必是不了解皇上，他若能听得进人言，如今也不至于有如此多与其争天下的起义军了。”
“不知宇文大人觉得这日后的江山，该会如何？”楚柏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作过多的纠缠，眼中露出一抹玩味之色。
“恩？”
闻言，宇文化及神色一动，幽冷的瞳孔之中，一抹沉思之色掠过。
半晌后，他深深看了楚柏一眼，半真半假道：“惟可虑者，就是其它三姓门阀，其中又以李阀最不可轻视，阀主李渊乃是独孤太后的姨甥，故甚得皇上深信，尤过于我宇文家。”
“李阀阀主虽是杨广的姨表兄弟，但由于此人广施恩德，结纳豪杰，怕是深为杨广所忌吧？”
“现如今，李阀现在自保不暇，怕是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消除杨广的猜疑！”说着，楚柏神色含笑，看着宇文化及道。
“相反，宋姓门阀属南方的望族，始终坚持汉人血统正宗，他的存在才是最不可忽视的。”
此言一出，宇文化及的眸中也是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而后摇了摇头，道：“楚兄看漏了一点，似宋阀这等越是坚持汉人血统正宗的迂腐之族，越是不敢染指天下，轻易背负篡位骂名。”
说着，宇文化及也是顿了顿，才道：“依我之见，还是李阀最为难缠！”
楚柏的眸子，自始至终都落在远方，在宇文化及说完，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宇文大人可听过【慈航静斋】？”
话语间，楚柏语气平静，但恰恰便是那轻描淡写的言语，宛若一柄利剑，直刺到宇文化及的内心深处。
……
……
【慈航静斋】？
若是其它人，可能连这一门派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但他作为宇文阀中最杰出的子弟，又岂会没有听过【慈航静斋】？
宇文化及很明白，也很清楚，四姓门阀之中，只宋姓门阀坚持汉人血统正宗，其它三姓，不管是李阀、独孤阀、还是他们宇文阀，都因地处北方，胡化颇深。
而他们宇文阀本身更是胡人，虽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里，并不被视为外人，但终究在选择上，弱了宋阀一筹！
换句话说！
不出意外，只要天下一乱，那自称为天下拨乱返正的【慈航静斋】定会将宋阀当做首要选择对象，而在之后，也只会是李阀，绝非他们宇文阀……
一念及此，宇文化及开始有种危机感！
毕竟帝路之争，向来都是胜则存，败则亡，他日若不得踩着他人上位，那只能沦为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半晌，宇文化及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楚柏的眼界比在下高了一筹！”
他没有想到，只是一番浅谈，居然让他瞬间想到了如此之多的后顾之忧，深深地看了楚柏一眼，宇文化及愈发的感受到了后者的可怕：“不过，我很好奇，楚兄何以要提醒我？”
“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慈航静斋】的做派很恶心。”楚柏不置可否，语气依旧没有半点波动，似是吃饭喝水般平静。
“江山谁属，凭何要她们来定，武林乱否，何须她们来操心？”
楚柏的话语虽轻，但刚好足够令宇文化及听清楚，不知是否错觉，这一刻，宇文化及突然发现，楚柏遥望着远方的眸子中，有着一种莫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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