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不信命
“后来，我一直都很服从母亲的话，因为我真的很想得到她的认可，没有人知道，我每次被她夸奖会有多开心。”
“我母亲是一个性格非常复杂的女人，她温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刚经历过冬日，和煦又舒适的春日阳光，让我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我好喜欢听她的声音，听她给我讲很多故事。”
“但是……”想到那些恐怖的日子，尹玖虽然已经够坚强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闭上眼，浑身战栗。
“我第一次被她打，是我三年级，我养父母带着我姐姐尹媚回国了，我被送到了我母亲家里，其实一开始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母亲住的地方特别的好看，而且在暑假开始之前的夏日祭，她给我准备的那些和服也在同学间得到了极高的赞扬。”
此时顾诃喆敲了敲门，得到尹玖许可后进来，端着一盘子刚切好的桃子说：“妈妈，奶奶让我给你送水蜜桃，可好吃了。”
尹玖摸了摸顾诃喆的脑袋，他很习惯性的爬到顾端的身边，坐下来将顾端的手捂住，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爸爸，你看我肚子吃圆不圆，奶奶说你也喜欢吃桃子, 可她一说就哭, 所以我就没让她过来，你要是现在就能醒过来，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吃桃子了，你快点醒过来吧, 好不好？”
顾诃喆声音奶声奶气的, 尹玖也被他惹得眼角发酸。
“咦？妈妈？我感觉爸爸的手刚才又动了！”顾诃喆将顾端的手抓得紧紧的，用力举在自己面前看, 因为肌肉的萎缩, 顾端手背上的血管都看起来非常明显了。
尹玖将顾诃喆从床上抱下来，拍了拍他的头说：“妈妈和你顾爸爸有话说, 你先去找奶奶玩吧。”
“就说爸爸不就好了, 奶奶都和我说了，你要和爸爸结婚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用叫顾爸爸。”顾诃喆嘟着小嘴，又不舍的看了顾端一眼，走了。
被这小家伙影响了情绪，尹玖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了，毕竟小时候被母亲毒打的经历，现在真的不堪回首。
“我那时候，受了委屈, 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想起那个夜晚，尹玖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她才刚刚十岁，母亲住在东京附近的乡下，那里除了有东部大学的经管研究院分部之外, 都是些乡野小店。
她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地方能去, 所以躲在稻田里看了一晚上萤火虫，还被蚊子咬了浑身的包。
“我知道, 母亲肯定到处在找我，但我不能忍受她用竹板打我的腿, 我的小腿都已经疼的不能走路了，纵是我再怎么求饶，她说我错了就是错了, 错了就一定要接受足够的惩罚……”尹玖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 这是她内心多年的秘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包括褚煜泽。
想到这个名字, 尹玖心里感觉更是复杂。
“我是真的害怕，但又觉得自己躲不掉，就在这时，一个男生救了我，他带我躲去了更远一些的山上，又经过了一个白天，一个夜晚，他懂得很多，关于小动物的，因为他说自己父亲在这里求学，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山里玩。”
“后来，我们还是被母亲的人找到了，这个男生并没有放弃我，而是挡在我前面，替我分担了母亲的愤怒。”
尹玖忘不了，那天傍晚母亲看着他们的表情，那是一种探究带着欣赏，愤怒带着阴险，不屑带着狡猾的表情。
她开口时依旧像平日那般优雅，说话的时候有理有据，就像是她根本不可能做任何坏事，来遮挡她胸腔里的那些蛇蝎心肠。
“我知道，我免不了更多的打，已经不是被打小腿那么简单了，背不会书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错误，私自逃走, 才是真正的不可饶恕。”尹玖微仰头看向窗外：“但我真的没想到, 我母亲会笑着问他愿不愿意代替我受过，他勇敢啊，说他愿意，那时候的男孩子可能是叛逆的吧？”
“我更没想到，我母亲用硫酸泼了他的胸口，还用火签子烧了伤疤。”
尹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两只手掌心的纹路都非常的混乱，虽然她不信所谓的天命，可曾祖父给她的那本手札上有些描述却不无道理，掌纹凌乱，漂泊孤苦。
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看起来典雅雍容的母亲，心是黑的。
那男孩子虽然受了伤，却还是坚持不肯低头，尹玖后来想通了，那并不是什么男孩子的一见钟情，或者说极强的保护欲，而是一种斗气，一种不屈服。
横竖说来，那男孩受伤因为她，可没有离开，是因为恨。
他想报复，却忽略了自己所面对敌人的强大。
“我记忆不深了，只知道那天他虽然疼的浑身发抖，也要站在我面前，和我母亲对着干，他说让我母亲有本事不要伤害小女孩儿，有什么气就朝他出，所以，我母亲就真的狠狠打了他一顿。”
三条竹板，抽的他浑身是淤血，其中一条都被打断了，他都没有喊一声疼。
“我母亲当时应该是想杀了他的吧，不然将孩子打成这样，也没有办法对他的父母交代。”尹玖用指尖刮去眼角的泪水，尽量保持冷静的说：“我和他被关在黑屋子里，没有药，没有水，没有光，我以为他死了，只能依靠听他的呼吸来判断，他到底有没有活着。”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恐惧，觉得太阳大概是再也不会升起来了，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哭的太过厉害，从此眼睛就落下了夜盲的毛病。
“他没死，在他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很沙哑的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吓的我又哭了好久，每当我哭，他就安静下来，一直听着，等我好一些了再劝我。”
“他对我说，以后都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光靠哭是没有用的，一定要努力做到大人愿意接受的程度，才能活下去。”
尹玖将十指紧紧扣在一起，还是阻止不了眼泪疯狂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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