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叹香玲
“辛苦先生了。”褚煜泽见到裴先生之后，从椅子里起来，这房间放着至少三十台电视，全部都是各个角度的监控，褚煜泽正对着的那一片，如今都是尹玖所处病室的情景。
裴先生浅一笑道：“你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合眼，现在她情况稳定了，应该去休息的。”
褚煜泽微摇摇头说：“我想去看看她。”
“也罢，不然再过几小时她就要醒了。”裴先生说着让开了门的位置，褚煜泽走的也有些慢，他的身体也因为负荷过重，状况不是很好。
“褚煜泽，这件事你做的鲁莽，也就要做好我们都会暴露的准备，很可能之后要发生不少事情了。”裴先生说的很认真，相比褚煜泽凝重的神情，他表情却十分自在，补了一句：“不过，华老头那边传来消息，他已经将该传递给野马的那个赛车手的情况都传了，虽然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我劝你不一定有用，但你当真要现在就开始动手？在你根本还没摸清自己的敌人到底有哪些的时候。”
褚煜泽脚下微顿，低声的说：“我不想再等了，既然决定和他们正式开战，那就先拿野马俱乐部来祭一祭吧，只要是有坏心之人, 早晚会自己送上门来。”
裴先生说：“简单的敌人无所谓, 万一来的是个特别强大的劲敌，你就一定有把握能将他们摆平？毕竟藏在暗处，才是最安全的。”
褚煜泽没有回答，安静的离开。
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以前总觉得所有事都要周全，要稳妥, 要一步步进行, 可真的这样去实行了，却出现了很多意外的情况。
如果他不按着所谓的计划和节奏, 早就将马铎铠干掉了, 这一切可能又会不同。
他算来算去，算不清的只有尹玖的性子和内心。
裴先生平静的望着屋子里的所有屏幕，嘴角牵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随意调换了一些画面，裴坐在褚煜泽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看着开始播放的视频。
那是六年前，褚煜泽来云岭山找他的时候。
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布袋，里面用精致的黄纸写着一签，上面一行秀丽小篆：“结缡之亲，命固前定, 不可苟求，需历风波，方可成果。”
裴先生浅淡一笑，自言自语道：“有缘归有缘，就是折磨了点, 能不能最终在一起，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决心了。”
孤独的活在世上, 看的人多，历的事多, 看破的也就越来越多，世人求生死, 问姻缘，知前程，拜钱运, 各有各的命, 各有各的路。
他是没什么可求的了，斯人已逝, 等待和熬时间也不过就是一种惩罚。
“这几十年我也没见过个和我口味相投的人，我唯一的女儿没的早，而她在日国被养大的那孩子，身上戾气太重。”想到山田泽亚，裴先生微叹口气，他几十年前也曾想过将手札给她，可惜从面相上看，她不是能守得住本心之人。
“唯独这阿玖，性子很是像我，固执，甚至可以说是偏执，但又十分重情重义，对待感情专一，却会被一些俗事迷惑了方向，而且，她长的也很像她的曾外祖母。”说到这里，裴先生又微叹了口气，从贴心的位置拿出褪色的丝绸绢帕，里面包着一张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
那是他妻子的，由外国摄影师拍的，世间仅存的唯一一张照片。
以前封建大家族的人是不愿意让人给他们照相的，尤其女人更是不可，觉得这一照灵魂就被摄了去，但香玲不怕，她一向叛逆，不但要照，还专门将自己打扮的很美丽。
裹着小脚的女人, 站在宽敞的院子里，双手交叠身前，目光清冷，虽然看起来身材娇小又消瘦，可气场不是一般的强。
这样的目光, 裴先生第一次见到尹玖时，就觉得特别熟悉。
记忆顺着时光穿梭回到过去，那一日的香玲，站在洒满了阳光的院子里，她身后那一树垂丝海棠开的正好，却还是斗不过她的美艳。
同大家族那些死板的女人们不同，香玲性子一向活泼，接连换了好几身衣裳，让在树下乘凉的他替她选，最终选中这身绣满了吉祥花纹的明制孔雀蓝外袍，配龙黄满绣马面裙，那是只有在祭祀时才能穿的制服，要不是他镇着，怕是其余的人都不会同意让她穿。
可这就是裴家大奶奶的特权。
裴先生手指落在照片上香玲镶着碧玉的抹额上，这是他们成亲时的定聘礼，那枚碧玉由他亲手磨制，而后由京城知名的金匠包花，再找最好的苏绣娘，绣缝了整整七天才得。
那时候，婚后女人不能散着头发，裴家是大户，老爷子又有些特殊的身份封赏，所以裴家的女人们可以佩戴这样的抹额。
说起来，香玲的容貌放在如今的社会，都是很出众的，手指向下滑，落在只有一个小尖的鞋子上，这样的小脚想要长时间站立很痛苦，走路都不得不佝偻着腰来减轻压力，可为了拍照更好看，香玲硬是忍着，摆出最端庄大方的造型。
裴先生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眉眼终于浮出痛苦的神色，他走的时候知道香玲已经有了身孕，算着时间赶回裴家，得知的却是她因为不贞已经被活埋的消息。
他的夫人，怎么可能不贞！
可偏偏这个名头，由全家人扣下来，是在那个年代，任何一个女人一旦被认定就不能违背的罪名。
自他回来便大雨倾盆，他挖了一天一夜，才将她的坟打开，看到棺材中已经腐化的尸身，以及她被剖开过的腹部……这一切，都成为了他之后几千个夜晚渡不过去的梦魇。
一切的仇怨，在二弟偶然间说出那句香玲一定已经将家里的祖传手札送给奸夫的话时，显出真型。
他从来都没有将玄经手札给过香玲。
香玲之死，原来竟是因为他的大意，确切的说，因为这恶毒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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