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言他们商量，原本是想把林雪的灵堂，设在宋家一个没住人的房子里。
然而，林雪才刚刚装进棺材里，还没来得及布置灵堂，陈家的人和林雪的父母，都已经找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武汉军管所的人。
原来林雪失踪后，林家的人寻便了亲友，也没发现她的踪迹，当时就想着，她可能是来了武汉。
碰巧陈怀民的妹妹陈天乐也要过来，两家人就结伴在了一起，因为不知道沈朔言的地址，便找到了当地的军管所，这才一路摸到了沈朔言的家里。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林雪居然这般的决绝。
他们前后脚赶过来，前后都没差几个小时，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才刚刚到沈朔言的家里，迎面而来就是一口棺材，
林家人很敏锐的察觉到不妥当，还不待宋栖梧开口，就一把跑到了棺材旁边，移开了棺材盖。
林雪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大哥瞬间就是嚎啕大哭，一旁的陈天乐也是痛哭不止。
宋栖梧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轻声道。
“朔言已经去给你们发电报了，没想到你们已经来了。
林雪是上午来的，我看她神色不对，就将她锁在屋子里，去寻朔言商量。
没想到她从我家邻居那里打听了陈怀民失事的地方，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落水有一段时间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失足落水，还是……自杀。”
近些日子，由于空战，整个城市里的人，但凡有一点外地关系的，都在筹划着搬家，整个武汉城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原本忙碌的江边码头，也变得空无一人了。
没人知道林雪是什么时候去的那里，又是怎么落水的，若不是那位老伯年纪大了，没准备离开，今天去了江边捕鱼，恐怕林雪的尸体，也会和陈怀民的一样，消失在茫茫的长江中。
林家大哥听宋栖梧在一旁解释，也擦了眼泪，朝宋栖梧作了一揖，道。
“给你们添麻烦了，家妹前日在家，就已经寻过一次死了，这次也是偷跑出来的。
说到底，是我们没照顾好她，如今既然已经如此，也只好带着她回去了。”
林家大哥的眼眶泛红，眼底乌青，想来因为林雪的事情，日夜也没少操心。
“林先生，恕我多嘴，现在是夏季，沿途又有战火，你就算雇马车，恐怕也是回不到江苏的。”
江苏南京已经沦陷，从武汉到江苏其他路线根本就没法行走，火车是不能带死人的，想带林雪回家，恐怕不能。
陈天乐从棺材上面爬起来，满脸泪痕道。
“大哥，就让林姐姐留在这里吧，我大哥也在这里，她跑到这里来，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宋栖梧并不认识陈天乐，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想法却很实际。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林雪的大哥尚且还想带她回去，可这个女孩子，提起陈怀民，似乎并没有这层意思。
看见宋栖梧瞧自己，陈天乐也不拘谨，只擦干了眼泪，道。
“你好，我叫陈难，是陈怀民的妹妹。
您应该是宋老师吧，我听大哥提起过您。”
宋栖梧不由得皱起眉头，陈难？一个女孩子，怎么爸妈会给她起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旁边的林家大哥显然和她是熟识，很不赞同道。
“天乐！伯父伯母都没同意，怎可自己改名字！”
宋栖梧了然，原来她叫陈天乐。
谁知陈天乐的眼角又再次的涌出泪花来，她哽咽着，眼神却坚定，这幅样子，令宋栖梧不自觉的，就想起陈怀民来。
“我就叫陈难！我要永远记住大哥遇难这件事，明年我也去参加空军，继续完成我大哥的理想，要是撞死一个算完，撞死两个也算赚了！”
林家大哥连连叹了几口气，想起过世的妹妹，又不免痛上心头。
“林先生好好考虑一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
待会会有人过来，将林雪移去灵堂，那里还有几间卧室，林先生可以居住。
陈难妹妹，晚上就住在家里好了。”
宋栖梧早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连灵堂都请人布置了，林家大哥又感激的说了一番话，方才跟着棺材，一同去了不远处的院子里。
原以为免不了还要在武汉给林雪寻一个墓地的，谁知那天军管所的人跟着陈难过来，看见林雪过世，回去就报告给了上面领导。
第二天一大早，宋栖梧想去叫沈朔言他们回来吃饭，一进门，就看见一群当兵的堵在门口，沈朔言看见宋栖梧，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宋栖梧本能的问。
林雪不过是个弱女子，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军人。
“别紧张，”沈朔言道。
“军管所的人，知道林雪是怀民的家属，特意过来祭奠一下，表示一下关心，待会儿就走。”
宋栖梧扯了扯沈朔言的衣角，贴着他的耳边，小声道。
“不是说徐州在打仗？这帮人吃饱了没事干了吗？
想关心，多给点抚恤金好了，早干什么去了，马后炮。”
宋栖梧一贯看不上这种官僚做派，虽说沈朔言和他周围的战友，颠覆了她对于军人无能的想法，可是这种赤裸裸的谄媚行为，他还真是看不上。
军人殉国是常有的事，若是一个个的，都要跑过去惺惺作态的慰问，那还打什么仗？
真要慰问，来一两个人留好了，这来了至少有一二十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过来抓人来了。
陈怀民是空军，要慰问，也是空军指导员去慰问，这帮子酒囊饭袋，开战的时候，跑的都不见人影子，算哪门子的战友？
沈朔言显然也看不惯他们这种行为，不过他可不会像宋栖梧，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看来宋栖梧从上学到现在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改。
“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在大礼堂前申斥了官僚主义，称他们是国民政府的毒瘤。
不过现在不是上学的时候了，说话要小心些，以后万一我不在你身边，谁护你啊？”
宋栖梧一脸诡异的抬头，眯起眼睛，道。
“说！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对我图谋不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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