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部在为佟大人的事情伤尽脑筋，外部却风平浪静。望景衡独处的时候同宋渊一样不爱说话，能盯着楼下的街道看许久。
顾随风总免不了通风报信，都当他是自己人。而青楼的主人又是个耳听八方的存在。年纪轻轻，能在舞榭歌台、雨打风吹的京城立足，自然有他的本事。
“今日在御前，桑鼎元抖出了十多年前的那起冤案。”
望景衡凝神听着，道：“皇上没有勃然大怒么？”
顾随风道：“没有。”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这个桑鼎元，”望景衡喃喃道，嘴边的夸赞之意却倾泻而出，“还真是有他的本事。”
如今朝廷权宦当道，虽说东林党暗地里总瞧不起阉党，但是却还是要不自觉的受他的牵制，况且这世道那有什么黑白，皆是半斤八两的货色。能者居上，才是这个朝堂不变的道理。
“最后桑鼎元还有个请求，皇上竟然应允了。”
“什么请求？”
“给红玉极其家仆，厚葬。”
望景衡听着听着，眼底泛起了微微的波浪，愈发觉得那个人儿可爱起来，想着想着，不经意笑出了声。
“公子也觉得此人厉害么？”
望景衡转过头去，“厉害是厉害，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最厉害的不是潜龙，而是发现潜龙能飞天的人。”
这个人便是宋渊了。今日上午，他问他，你信她能做到么？
宋渊转头看向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自信，比三年前在新科过宫门的时候还要意气风发，他道：“我信。”
我信。
“哇！这么多钱啊！”别人嘴巴中的贤者，才人，神仙一般的能人桑纪瑶，此刻看着内务少监张敬亭端下来的赏金，笑的合不拢嘴。大红色喜庆的红绸包着百两银光闪闪的细锭白银，一堆小山似的堆在深色托盘上。桑纪瑶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激动地手都不敢向前伸。张敬亭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尽收眼底，狭长的狐狸眼眯了眯：
“状元郎啊，您还真是说笑了，这算什么啊。要是您好好做事，没事常来宫里喝喝茶，莫要嫌弃我这个阉人官位不高，内务府赏不到好的茶叶就是了。”
言下之意，只要是来，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呢？
桑纪瑶慎重的端着银子，“您是想找桑某人吟诗作赋？”
周敬亭手在空中摆了摆，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来，“不才爱附庸风雅，我是想结交桑状元这个朋友。”
桑纪瑶笑着应允，表现得是想去的，端着银子道我还有事，欢欢快快的跑向宫外去了。虽说看着欢快，实际上也不欢快，一开始没想到赏钱有这么多，把红玉厚葬了还有一大笔，早知刚开始就不该应允那么多的。不能说全部，四成，六成，再不行八成也可以啊。
端着这么重，却不是自己的，桑纪瑶难受的紧。出了宣政殿，她就瞧见了镶着金马鞍的大马车。看这份例，非高官厚禄者不得享受之。当然她不会想到这辆马车跟自己有什么关联，奈何太过华贵，实在叫人睁不开眼睛。
“桑兄！”车里的人看见了她，撩了帘子兴奋的一叫。桑纪瑶愣在原地，把贼溜溜的眼睛探过去，只见那人已经放下帘子把头探了出来，马夫急忙放下垫脚的板凳，就有一只崭新的皂靴踩在上面。那人潇洒的下来，长袍，看着是精美的苏绣的纹路。腰间配着香囊，另有一块红玛瑙玉饰做点缀。整个综合起来，是天潢贵胄一般的仙人，站在宋渊旁边也不会逊色半分。
竟然是，竟然是祝成祺！当真是人模狗样，这回了家就是不一样，看的叫人只想上前踢一脚。
桑纪瑶心里突然有了个算计，于是视若无睹，继续往前走。
“桑兄，桑兄！”祝成祺一脸小别上新婚的笑意堆上来，“我在翰林院整理了些经史，你在大理寺待的如何呀？”
桑纪瑶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祝成祺听了果然一脸愧疚，“桑兄，对不住啊，这事也怨不得我，家父这几日都在办流水席，庆我进了翰林院，我实在没得空。”
“你还吃流水席？还好几天？”桑纪瑶气的咬牙切齿，“那为何把房钱都结了，搞得我天天睡大街？！”
“什么？桑兄……桑兄竟落到如此田地了么？我……我，”祝成祺耷拉着脑袋，手足无措，深感愧疚，“我觉得没有人住了，故结了房钱，大理寺那边住不了么？”
“住个劳什子住！你倒好，你逍遥，放下你兄弟我不管，再理你我是狗！”
“哎呀！”祝成祺眼瞧着桑纪瑶健步如飞的样子，觉得道歉并无用处，便朝她叫道:“那我把这几日的房费，跟公款一样结给你好不？”
桑纪瑶嗤之以鼻:“我是会做狗的人么？”
祝成祺:“我按京都最贵的地方，九曲夙分楼的房费结给你行不行？”
“呀！我突然想起我们刚好上路，不知祝兄能不能深遵儒林之道，空个位子给我呢？”
……
而后二人便上了那顶雍容华贵的马车，桑纪瑶一路解释，“唉，我桑某人真的不是贪财的人。你看看，”她摊开手中早已经进了别人口袋的银子，“我今天拿到了这么多赏钱，是差那百巴把银子的人么？”
话是这样说，捏着银子的手都发白了。
祝成祺信了半分，不再多花心思揣摩，冷静的道:“不是大数目。”
桑纪瑶开始后悔刚刚没多钓一会儿，猪身上的猪油就要狠狠地刮，她盖住了银子，拉家常似得问他:“你是怎么回去的？”
祝成祺愤愤道:“自然是我母亲将我接回去的！我父亲那个老顽固不闻不问，说不认我这个儿子。但是一回去，笑眯眯的摆了好几天流水席。”
桑纪瑶嘿嘿一笑，“我现在知道你像谁了。”这纠结不已的个性果然是留着一样的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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