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真人的不容置喙让鸿明真人险些气歪了脸, 他几次说话都被毫不留情驳斥回去，面上终于挂不住，气急败坏往两旁问道：“诸位道友，莫非都是这个意思？！就与玄曜死磕到底？！”
众人正被清云真人声声质问说得抬不起头来, 更是不能答话，以免为自己安上一个‘贪生怕死之徒’的名头，是以即便有人心中也还摇摆不定，也没有人会在此时去接下鸿明真人的话茬。
一直站在一侧沉默不语的沈清石, 这时对苍月真人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身来，开口说：“世间难得两全法, 也没有轻松取胜的捷径。话说至此, 既然两位真人各执一词无法说服对方，那便请诸位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落在安静大殿之中, 被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站在桌案后的安泽余蹙起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闻言先给出回应：“清石，你有什么办法？”
“师兄！”尹慕知不顾柳时维阻拦, 他踏前一步，沉声道，“你的法子我不同意, 掌门师兄也没有同意, 你不许说！”
安泽余更觉不对, 他绕过桌案走了出来, 再问一遍：“清石？”
沈清石没有理会尹慕知的话, 也没有转身看向走过来的安泽余，他自顾自说完想说的话：“在修真界，如今只有长松真人与我，是合体后期圆满之境，即便如此，也无法与玄曜比肩，换而言之，我与长松真人一同对上玄曜，也是必败结果，更不提此时长松真人正在闭关，何时出关还未可知。”
“怪不得沈长老会如此信心高涨，原来是已经进境至后期圆满，实在可喜可贺，”鸿明真人的语气酸得倒牙，紧接着又说，“不过，沈长老既是知晓人间没有几位与你同等修为的修者，还能有什么方法对付玄曜？”
清云真人冷硬瘦削的脸上也带着些许思索，他眉间微微隆起，问道：“清石，你是想做什么？”
沈清石道：“人间需要时间——”
“砰——！”
殿门被骤然推开，强行打断了沈清石的话。
一个人影逆光站在门前，他身形颀长、站姿笔挺，再往前走两步，众人才能得见他的面容。那是宛如被精心雕琢过的俊逸脸庞，他脚踩日光、缓步走到殿中，身后影子在他走动间被拉得老长。
许多人并非是第一次见到顾承安。
但许多人每次见到顾承安，都像是第一次。
他身上好似雪山峰顶的冰冷气质好似和沈清石如出一辙，可再多相处一会便会明白，他待人处事，是比沈清石还要更冷一些的薄凉。
只是这样的薄凉从不会作用于沈清石身上，于是他从门外走进来之后，几步的功夫，神情一变再变。
当他走到沈清石面前时，表情和平常两人独处时没有不同，当着殿内所有人对面，他开口道：“我是顾承安。”
殿内寂静片晌。
苍月真人长叹一口气，挥袖将殿门重新合上，再补上一层隔音灵气罩，才重新看向台下两人。
沈清石眼神微动：“你来这做什么。”
“我不能陷师尊于不义，也不愿让师尊代我而死，”顾承安的声音不如平常清朗，他直直看着沈清石的眼睛，一刻也不舍挪开，“明白了师尊对我的心意，我已经满足。”
“莫要任性，”沈清石斜飞入鬓两道剑眉微微蹙起，看似不悦道，“回去。”
顾承安摇头，他说：“我已经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他更像在低语，也完全没有在意在场十大宗派其余人，心里眼里全是面前沈清石的身影，“我也不想落到玄曜的手上。师尊，既然玄曜能找出以神兽血脉为引提升修为的法子，那么修真界一定也能，我想，我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只求在我死后，师尊能看在我曾尽心伺候的份上，当做是为了我，斩下玄曜的头颅祭奠我蛇妖一族。”
沈清石看着他。
忍住心头激荡说完这段话，被沈清石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顾承安的眼眶蓦地又红了个彻底。
不知为何，在沈清石面前，他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分明想要在这最后的时日里给师尊留下他最好的一面，可是一旦想起日后将永远无法继续陪伴师尊左右，他的眼底又忍不住覆上一层水光。
“师尊，我——”
沈清石倏然抬手把他揽进怀中。
“好了，”沈清石说，“不要哭。”
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顾承安薄唇狠狠抿直，他也环抱住沈清石的腰背，把脸深深埋进师尊脖颈，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但他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遮掩，不仅是近处的柳时维、安泽余等人听得清楚，连坐在最远处的华天、日奴也一字不落全部听见了。
没有人能硬下心肠去打断这样一个场景。
就连鸿明真人也是如此。
之前顾承安不在场他能够随心所欲说出心中所想，可顾承安在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样的脸皮再去说些什么，然而他并非是就此罢休，而是打算从定玄殿离开后再同其余修者一同商议，该怎样让沈清石改变主意。
就在他脑海里的念头正活跃的时候，华天忽然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数道目光追着拍桌子的声音朝他看了过去，沈清石也看过去一眼，他顺势扶起顾承安的肩，不经意放柔了声音：“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你无关，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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